虛擬@現實之十年砍柴專欄
章子怡在斯皮爾伯格監制的電影里出演女主角日本藝伎(編者注：劇照)。電影尚未公映，網上網下已是罵聲一片。一些情緒激昂的口水愛國者，在“道德”和“愛國”的兩面大旗下，對章子怡進行指責，認為她演這一角色有損民族尊嚴，甚至以“章子怡躺在日本男人身下”這類將表演和現實纏繞
在一起的表述，來暗示一種陳舊得發霉的觀點:女人的身體是和國格捆綁在一起的，性有著濃厚的政治屬性。在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性關系中，男性天然是進攻性的，是處于支配地位的，女性則是被侮辱被支配的。照這樣的邏輯，如果電影里面讓“日本藝伎躺在中國男人身下”，就是揚眉吐氣的“愛國壯舉”。
藝術作品有沒有政治傾向性？當然有。國際影星需不需要有民族意識、愛國情感？我以為當然需要。問題是在美國人制作的這部影片里面，章子怡是演日本藝伎還是演中國的霍小玉、蘇三、柳如是、李香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部影片是不是有傷害中國人情感，美化日本侵略戰爭的內容。如果有的話，章子怡作為一個中國人，出演主角是不合適的。目前從媒體報道來看，似乎沒有此類內容。
如果這部電影純粹只是為了表現一個追求美、追求愛情的日本藝伎傳奇的一生，章子怡為什么不能演女主角？日本藝伎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溫婉、凄美、才藝被視為日本文化的一種代表性符號。一個中國影星若能把日本藝伎演好，不但不是恥辱，我以為還應該為章子怡感到高興。因為劇情需要，章子怡和日本男演員有過激情戲，其程度是否過分，可以在藝術的層面進行討論，但與是否損害民族尊嚴無關。至于說日本藝伎在日本侵華時期，曾進行過勞軍，為那場侵略戰爭出過力，更不能成為反對章子怡演藝伎的理由。在當年軍國主義泛濫的日本，日本幾乎所有的行業都卷入了戰爭機器，包括作家、演員、美術家、音樂家等等都參加了美化侵略戰爭的大合唱，難道因此日本所有的文化藝術就必須打上罪惡的烙印，被中國人譴責和唾棄？
責罵章子怡的人，其理由是含糊不清的，其情緒里面夾雜著一些狹隘的愛國主義情感，又和殘留的男權思想混合。于是有種奇怪的推論:因為日本藝伎是日本男人的“玩物”，章子怡去扮演了這個“玩物”，那么章子怡就成了日本人的“玩物”。因為章子怡是中國人，那么她的演出侮辱了全體中國人。不要說藝伎并不等同于純粹出賣肉體的妓女，即使出演妓女又如何？難道演妓女的就是妓女了？按這種推論，如果章子怡把那個投江的杜十娘演好，估計不會受到口水愛國者們的口誅筆伐了，因為杜十娘雖然是風塵女子，也是“玩物”，但是中國男人的“玩物”，哪怕其中有李甲、孫富這類齷齪的男人，但口水愛國者們不會有受辱感了。
如果愛國愛到只要一看到和日本有關的東西，就閉著眼睛捂著鼻子不理不睬，那就和一百多年前排斥有關洋人一切的義和拳“大師兄”們差不多。清末到民國初年，很多中國知識分子東渡日本留學，他們對日本文化有著很高的評價，但這些人都是賣國的漢奸？作家郁達夫歸國后，念念不忘日本人的勤勉簡樸，日本的整潔秀麗，說“回想起來，真覺得在那兒過的，是一段蓬萊島上的仙境里的生涯，中國的社會，簡直是一種雜亂無章，盲目的土撥鼠式的社會”。他生病了，只想喝日本的醬湯。以今天一些口水愛國者看來，郁達夫夠“媚日”的吧。可就是這個“媚日”的天才作家，在“二戰時期”被日本占領的印度尼西亞，保持了民族氣節，犧牲在日本憲兵的刺刀下。日本侵華時期，日本兵強奸中國女性，迫使中國女性做慰安婦，這是一段屬于全民族的集體經歷，是全民族不能忘記的恥辱。而章子怡去演一個日本藝伎，只要影片沒有侮辱中國人的內容，和中國女人通過自由戀愛嫁給日本男人一樣，那屬于個人的選擇，別人沒有說三道四的權利。
(作者系《法制日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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