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導讀
大足縣龍水鎮40歲的黃常體算得上一個奇人，他從小在瀨溪河中泡大，水性很好，是遠近聞名的撈尸高手，又有人稱他為撈尸“專業戶”。
13年前，一個賣燒餅的男子到瀨溪河洗澡，不幸掉入河中淹死，黃長體跑去看熱鬧，被幺爺逼著推下河撈尸，這是黃常體的第一次。13年來，他清楚記得至少打撈
了16具尸體。他認為生活在河邊，哪會不出意外。為此，他也開始有意識地訓練村里的小青年游泳、救人、打撈。
黃常體打撈尸體還是免費的，他從不向死者家屬張口要錢。但他有個規矩，凡是打撈了尸體，必須吃頓死者家里的素飯。
昨日上午，悶熱，瀨溪河畔的大足縣龍水鎮龍東村黃家壩，一排排紅磚瓦房擠在一片綠油油的水稻中間，各家各戶的門敞開著，卻少有人影出現。看家狗都趴在地上，舌頭吐出老長，即使陌生人從門前走過，它們也懶得搭理。
“黃喳鬧，有人找。”院子的小巷突然傳來粗獷的聲音。各家各戶敞開的門口，伸出一個個頭來，不約而同地喊：“黃喳鬧，有人找。”
院子一下熱鬧起來，一個中等個子，平頭，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穿出小巷：“哪個找嘛？”他就是黃常體，40歲，從小在瀨溪河中泡大，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因為聲音洪亮，話較多，院子里的人都叫他“黃喳鬧”。
撈尸失敗心存愧疚
事件回放：兩天前，一對夫妻天剛黑到龍水西湖洗澡，結果女的不小心弄掉游泳圈，沉入湖中淹死，死者家屬專門用車接他去打撈尸體。黃常體到了出事地點，試探了一下，發現水深二三十米，根本無法打撈，無功而返。
“我心情不好，在家睡覺。”黃常體打了一個哈欠，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鄰居黃克讓當面揭黃常體的底：主要是前兩天他不敢下水打撈，覺得自己十幾年的名聲一下被砸了，不好意思出去見人，于是天天在家里生悶氣。
13年來，這是黃常體第一次打退堂鼓。
“那里的水的確太深了，沒法打撈。”還沒等黃克讓說完，黃常體就爭著辯解。
“十多年來我就這一次做了縮頭烏龜。”黃常體摸出襯衣口袋里的香煙，抽出一支，一手拿著打火機，他越說越激動，沒急著點煙。
為什么怕了？黃常體解釋：水越深壓力越大，一般人的身體下到水下10米，就會被水壓壓出鼻血，我雖然身體好，但要下到二三十米，肯定有去無回。
其實，更深層次原因在于去年一次失敗的打撈。黃常體清楚地記得，去年5月，鄰鎮石碼鎮五馬歸槽水庫淹死一個學生，死者家屬花八千元請了兩個重慶主城的潛水員打撈，兩個潛水員輪流打撈了一天，手和臉都被水壓擠腫了，卻沒見尸體。當時為證明自己的實力，黃常體夸下海口一定能把尸體打撈上來，他潛入十多米水中，在水底摸了幾趟沒成功，又找來9個人幫忙，用抓鉤等工具打撈仍沒成功，結果28天后，尸體自己浮起來了。
這次失敗讓黃常體郁悶了很久，并且，為了給9個幫手付工資，他收了死者家屬2000元錢，對此，黃常體一直很愧疚，一段時間都覺得無臉見人。“死了人本來就很悲傷，我尸體沒打撈起來還拿了別人的錢，良心上啷個過得去嘛。”
一年來，黃常體心里的疙瘩老是解不開，所以前兩天遇到同樣的難題，他不再夸海口，也沒敢輕易下手。
“但一想到死者家屬死要見尸的迫切心情，又感到不安。”黃常體點燃手中的香煙，使勁吸了一口，把煙子吐得老遠。
撈尸回家 妻子不準同床
事件回放：13年前，一男子來龍水鎮街上賣燒餅，因天熱到瀨溪河洗澡，由于不會游泳，不幸掉入河中淹死。黃常體前往出事地點看熱鬧，被他幺爺逼著推下水撈尸。他潛入三四米的河底，從烏黑的淤泥中把死者拉上岸。那是黃常體第一次下河撈尸，對此，他印象很深。
“打撈尸體回家，她(指黃的妻子)感覺我把死人都帶回家了。”黃常體的妻子李彩瓊最初膽子很小，丈夫第一次到河邊打撈尸體后，她一個人不敢到河邊洗菜，事過很久都一直要丈夫作陪，而且每次到河邊，她都不讓丈夫說話，怕“水鬼”跟著丈夫回家。
“每次打撈尸體后，老婆一個星期不讓我同床睡覺。”黃常體吸了一口煙，偏著頭吸煙的身子一下坐直，“死人跟活人有什么區別？我睡在你旁邊，要是一口氣上不來還不是死人，未必你也害怕？每次這么一說，她就好些。時間長了她也就不怎么怕了。”
黃常體禁不住嘿嘿地笑了兩聲，接著說，“雖然這樣罵老婆，其實開始我自己也害怕。”他回憶，第一次打撈尸體，死者雙手抱著根竹子，兩退軟綿綿地在水中蕩來蕩去，回家睡覺時，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里就浮現死者的形象，頭幾個晚上根本不敢睡。還有一次，幾個街娃追殺一個男青年，男青年被逼得沒法跳進河里淹死。打撈起尸體時，男青年手里還緊握著手機，看樣子正準備報警，樣子好可怕。
“時間一長，見得越多，我也不怕了。”黃常體說。
兩次撈尸助民警破案
事件回放：5年前的一次撈尸讓黃常體難忘，那是在冬天，街上一對耍朋友的男女，女的不干，男的把女的殺死后丟進瀨溪河。辦案民警下河摸了兩次無果，派出所請黃常體出馬，他跳進冰冷剌骨的河中撈起尸體，為民警破案提供了直接有力的證據。
黃常體的功勞不僅僅是把尸體打撈上來，他還兩次幫助民警破案。
第一次就是5年前的那次(見事件回放)，第二次在3年前的冬天，沙橋村一個30多歲的農婦與丈夫吵架后，晚上跳河自殺，民警找到黃常體，他迅速把尸體打撈上岸。
黃常體說，這兩次打撈都讓他特別高興，也自豪，覺得自己是個很有價值的人。另外，派出所每次給了300元錢，他都收下了。
黃常體還打撈過外地人。那是12年前，河南馬戲團的貴州籍演員，在瀨溪河鹽井段洗衣服不慎掉入河中淹死，現場很多人不敢下水打撈，黃常體聞訊趕到，兩趟下水，將尸體撈起。
撈尸有規矩不收錢只吃頓飯
事件回放：7年前，龍水鎮馬鐵廠兩名女學生放學后到瀨溪河洗澡，一個被淹，另一個跑去救，結果兩人都被淹死。死者家屬請了七八個打撈，頭天撈了一下午，第二天又撈了一上午，均沒撈起。黃常體聞訊趕到，下了兩趟水，就分別撈起兩個女孩的尸體。
“我至少打撈了16具尸體。”黃常體回憶，13年來，他從沒主動向死者家屬要過一分錢。不過死者家屬執意要給一點，他就當是消災，也不會推辭。
13多年來，黃常體給自己定了個規矩，無論給哪家打撈尸體，雖從不向人張口要錢，但必須要吃一頓素飯。“這是我的規矩，我認為，吃頓素飯就要放心些。”
對打撈女尸，黃常體還多一個規矩，這與當地的風俗有關。在他家里掛有幾根紅色布條，他說：“在我打撈女尸后，死者家屬就會在我手上捆根紅布條。”
原來，當地有一種風俗，認為摸了女尸體會不吉利，便掛上避邪的紅布條。“我每次將紅布條拿回家就放在枕頭上，這樣才不會做惡夢。我老婆也特別信這個。”
鏈接 希望后繼有人年年訓練徒弟
在龍水鎮甚至附近的一些鄉鎮，知道黃常體的人不是很多，但說起“黃喳鬧”的這些打撈尸體的事，許多人都知道，都說他是打撈尸體的一把好手。
“他呀，你說的黃喳鬧啊，他水性好得很，遠近打撈尸體都得找他，還帶了二十來個徒弟喲。”龍東村四組的趙德瓊如是說。
趙德瓊所說的徒弟，就是黃家壩的近二十個小伙子。每年夏天，黃常體都要帶著這些小伙子到瀨溪河訓練游泳，教大家怎樣救人和在水下打撈尸體。
“他幾乎每次打撈尸體都要把我帶上，有幾次我還幫了他的忙。”堂弟黃勇說，堂哥黃常體的游泳技術在附近鄉鎮獨一無二，自己就是堂哥教會游泳的。
該村小伙子龔杰也稱黃常體是自己的游泳師傅，他說；“今年的訓練即將開始了。”
“再過幾年我不能下水了，哪個來接替我呢？”黃常體說，生活在河邊，哪會不出意外，現在不把年輕人有意識地帶出來，以后一但出了事，連找個打撈尸體的人都找不到，啷個能保證淹死的人能夠死有全尸？！（記者向軍/文
錢波/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