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決已生效，其對反腐敗的標本式意義在于警醒世人——受賄并非僅限于直接的財物
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qū)物價局干部王雅萍受有關單位邀請攜丈夫兩次出國旅游，開支４萬余元
均由對方支付。前不久，蕭山區(qū)法院以受賄罪判處王雅萍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一審宣判后，王雅萍沒有提出上訴。目前上訴期已過，判決生效。
“游賄”獲刑：杭州尚屬首例
國家工作人員因接受出國旅游好處而被依法判處刑罰，這在杭州市尚屬首例。
２００６年３月，杭州市蕭山區(qū)檢察院在查辦該區(qū)技工學校原校長任某涉嫌貪污案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任某為提高學校的收費標準曾向蕭山區(qū)物價部門工作人員王雅萍行賄，并兩次邀請其攜夫出國旅游，費用由學校財務支出，數(shù)額較大。
經(jīng)過秘密初查，檢察機關在獲取了相關證據(jù)后迅速進入偵查程序，從而揭開了這起旅游受賄案。王雅萍，１９６４年４月出生，大專文化，原系蕭山區(qū)物價局收費管理科副主任科員。２００４年至２００５年，她利用負責教育部門收費管理工作的便利，為該區(qū)技工學校提高收費標準提供便利和幫助，兩次接受該校提供的出國旅游，并有接受其他財物的行為，共計價值人民幣４６５８０元。
在許多情況下，某些非財產(chǎn)性的利益比財產(chǎn)性的利益更具腐蝕性，更能夠達到行賄者的目的。從這個角度而言，受賄罪的賄賂范圍，不能僅限于直接的財物，應當也包括財產(chǎn)性利益和非財產(chǎn)性利益。因此，此案的判決意義非同尋常。
接受謝意：一游“新馬泰”
２００４年二三月份，這家技工學校為了提高收費標準，給物價部門打了一份申請報告，而教育部門收費管理工作的具體承辦人就是王雅萍。之后，王雅萍同分管副局長去鄰近的紹興市考察了技校收費情況，發(fā)現(xiàn)蕭山技工學校的收費標準比較低。但由于上級沒有出臺有關提高收費標準的政策，該學校的申請報告最終還是被退回。
盡管申請報告沒有被批準，但技校方面尤其是任某心里依然十分感激王雅萍——因為她的奔走幫忙，至少讓物價部門了解了該校收費標準低于鄰近地區(qū)同類技校的實際情況——這為以后的提高收費標準工作打下了基礎。
三個月后的一天，王雅萍到該技工學校辦事，被請進了校長室，成了任某的座上賓。在任某的記憶中，王雅萍從１９９７年起就負責該校的驗審工作，每年都要驗審一次，但從來不到校長辦公室。而王雅萍也奇怪，這次不是年審卻被請進了校長室，是否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要說。果然，王雅萍在校長室坐定后，任某首先是一番感激，很快話鋒便轉了，說學校想邀請王雅萍夫婦去新馬泰旅游，并說費用不高，每人三四千元，他的妻子、女兒和學校辦公室魯主任、王會計都將一同去。王雅萍聽出了言外之意，回答說：“和老公商量一下。”其夫聽說后表示“一起去”。
其實，這是之前任某與魯主任、王會計就已敲定好的：學校出面，邀請王雅萍夫婦去新馬泰旅游，魯主任、王會計二人陪著，任某的妻子和女兒也一同去。
兩天后，任某又給王雅萍打去電話說：“你這樣關心我們學校，學校請你們夫婦去新馬泰旅游一趟，時間安排在暑假里，越快越好。具體由魯主任與你聯(lián)系。”電話那頭的王雅萍回答很干脆：“好的。”
不久，魯主任拿來一張出國護照申請表格給王雅萍。王雅萍填好后蓋了單位公章交給了魯主任。她對單位領導說，自己要請年休假自費去新馬泰旅游。２００４年７月底，王雅萍夫婦踏上新馬泰游程，玩了七八天。夫婦兩人的旅游花銷一共是１２６２０元，全由技工學校支付。
再收好處：二游澳大利亞
雖然經(jīng)過一番努力，但該校提高收費標準的問題還是沒有進展。情急之下，王雅萍想去上級部門了解相關政策，校方當然求之不得，區(qū)物價局收費管理科科長也同意了。２００４年１２月的一天，根據(jù)安排，王雅萍帶著任某、魯主任等人去杭州了解情況。途中，她收下了任某送來的一張存有１０００元錢的銀行卡。事與愿違，這次咨詢到的信息仍然是杭州地區(qū)目前沒有實行浙江省關于技工學校調(diào)整收費標準的文件，所以，該學校還不能提高學費標準。任某根據(jù)王雅萍的指點提出，學校能否作為提高收費標準的試點學校？得到的答復依然是否定的。盡管如此，校方還是非常感激王雅萍，讓他們了解了杭州執(zhí)行新收費標準的情況，同時也為他們進一步工作打通了路子。
時間到了２００５年，學校終于等到了好消息：提高技校收費標準的文件出臺了。很快，蕭山區(qū)物價部門就貫徹文件與相關單位聯(lián)合下發(fā)了文件。該技校結合自己的實際，根據(jù)區(qū)里的這份文件，再次提交了一份提高收費標準的申請報告。
審批報告的起草任務交到了王雅萍的手上。按照收費管理工作程序，王雅萍收集匯總了相關政策文件以及鄰近地區(qū)同類學校的收費標準等資料，向科長匯報商議后，草擬了提高該校收費標準的初稿。科長按程序又報局領導審批。２００５年５月１０日，這份新定的收費標準批復經(jīng)領導審查同意了。根據(jù)區(qū)物價部門批準的收費文件，技工學校每年可以增收幾十萬元。這對校方和王雅萍來說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過了一個多月，任某盤算著如何感謝王雅萍。他把魯主任和王會計叫到辦公室說：“學校收費標準提高了，王雅萍幫了不少忙，為了表示感謝，學校打算邀請他們夫婦再去澳大利亞旅游一趟，你們陪著去。我女兒要工作了，以后這種出國的機會就很少了，也讓她去看一看，時間就定在７月份，費用由學校承擔。”經(jīng)過商量，王雅萍將出國時間定在８月份。
魯主任具體辦理旅游手續(xù)。由于當時去澳大利亞旅游，每人必須交５萬元的銀行存單做保證金，王雅萍的丈夫表示，只能提供２萬元和３萬元的定期存單。后來，王雅萍打電話給魯主任叫他想辦法墊付一下，任某同意用學校的錢為王雅萍墊付了５萬元作為保證金。王雅萍又一次以自費旅游的理由，向領導請了假。
２００５年８月７日，在魯主任陪同下，王雅萍夫妻開始了為期１０天的澳洲行，去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很是瀟灑快活。這次澳洲游，學校共為王雅萍夫婦支付了３２９６０元錢。
法網(wǎng)難逃：沒有免費的午餐
很快，王雅萍接受好處出國旅游的事便被群眾舉報了。檢察機關經(jīng)過偵查認為，王雅萍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在負責教育收費管理工作和承辦該區(qū)技工學校收費調(diào)整的公務活動中，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接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較大，其行為已觸犯我國刑法，構成受賄罪。檢察機關提起公訴后，法院經(jīng)過開庭審理，認為檢察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依法作出了判處王雅萍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的判決。
在區(qū)物價部門，王雅萍不過是收費管理科的科員，級別較低，何以能為技工學校提高收費標準事宜行使權力？兩者之間如何實現(xiàn)權錢交易呢？
據(jù)了解，按照工作程序，最初由需要調(diào)整收費標準的技工學校提出申請報告，由分管副局長將申請報告交給收費管理科，再由具體的分管科員負責對該申請報告進行審查，核對相應的政策依據(jù)，撰寫審查文稿，并將申請單位概況、毗鄰地區(qū)同類單位情況、政策依據(jù)等內(nèi)容交科長審核，再層報局領導審批。在這一程序中，王雅萍就是分管教育部門收費管理的具體承辦人。
如此分析，權力的核心并不掌握在層次較低的王雅萍手中。任某交代，王雅萍在此案中所起的主要作用有三點：一是陪同去毗鄰地區(qū)考察相關學校的收費標準；二是多次向杭州市物價部門咨詢政策情況，并向任某提出搞“試點學校”的建議；三是根據(jù)出臺的政策，起草提高技工學校收費標準的文件，在第一時間得到領導同意的提高收費標準的批文并告知學校。
為了讓技工學校的申請得以盡快實現(xiàn)，任某向王雅萍行賄，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王雅萍的“幫忙”，學校最終也得到了回報。這一過程中，王雅萍的作用則是通過物價部門的審批權力去實現(xiàn)，這種輻射“遞延”的權力使其既為他人辦了事，又讓自己得了好處。所以盡管她不是權力核心，但周邊“遞延權力”的延伸卻給了她權力尋租的機會，并且在任某的作用下完成了尋租的利益交換，即接受免費旅游。據(jù)此，雙方完成了權錢交易，各有所得。
通常情況下，“遞延權力”的腐敗與實際權力的腐敗結合得非常緊密，領導人的腐敗牽涉出身邊人腐敗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王雅萍這種“遞延權力”直接腐敗的情況并不多見。但不論怎樣，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王雅萍這種“遞延權力”單獨尋租的腐敗，同樣逃脫不了恢恢法網(wǎng)。同樣，利用職務之便，接受免費旅游，也要受到法律的追究。
（作者:沈福泉 肖白）
接受可用金錢折算的好處也是受賄
《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規(guī)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是受賄罪。
本案的關鍵在于“接受免費旅游”是否屬于刑法上所規(guī)定的“財物”。刑法對財物的概念未作明確解釋，在司法實踐中，作為受賄罪對象的“財物”，不僅包括金錢，而且包括其他可以用金錢折算之財物，如免除債務、替人交學費、免費旅游等利益。本案中，學校若不支付旅游費用，王雅萍作為消費者必須向旅行社支出一定的金錢，王雅萍接受了免費旅游，省卻了一大筆費用，其所獲得的利益可以用金錢計價，受賄數(shù)額可以準確認定，與直接接受現(xiàn)金賄賂只是形式上的差異，沒本質(zhì)上的不同，作為財物界定沒什么現(xiàn)實困難和矛盾。
同時，從王雅萍的工作職責來看兩次免費旅游與其職務行為具有關聯(lián)性。王雅萍是蕭山區(qū)物價局正式在編的工作人員，在物價部門具體負責教育等部門的收費管理工作，其擬訂區(qū)技工學校的收費標準的批復等材料都屬于職務行為。學校之所以邀請她旅游，就是因為她具有的職權與學校收費能否改變標準緊密聯(lián)系，否則，學校也不可能花費如此大的代價邀請她免費旅游。而從結果看，由于王雅萍對學校提高收費標準的申請，經(jīng)過努力并做了大量的工作，物價部門最后批復同意了學校提高收費標準的要求，該校為此獲取了利益。因而，王雅萍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情況屬實，構成了受賄罪。
從現(xiàn)實看，這種接受免費旅游等服務，具有一定的隱蔽性，不易被發(fā)現(xiàn)，不但具有一定的誘惑力，甚至其誘惑力超過直接的物質(zhì)利益。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這種腐敗形式在某種程度上已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成為腐敗的一種發(fā)展趨勢。在司法實踐中，若對這種腐敗現(xiàn)象打擊不力，勢必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逐步泛濫。所以說，王雅萍受賄案的宣判，對當前的反腐敗工作來說，具有標本式的意義：受賄并非限于直接的財物，只要接受了可以用金錢折算的好處，同樣也是受賄。
（作者：趙桔水 杭州市蕭山區(qū)檢察院反貪局局長）
責任編輯：林彥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