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告官”的博弈

    “同情代替不了政策”

    “官司勝訴以后，我天真地以為夢想將很快實現，可現實再次給了我一記迎頭痛擊……”劉榮說，在判決生效一周后，她曾經去找開發區教育局局長理論，得到的回答是“用人權歸人事局所有，我們沒有用人權……”

    法官直言社會偏見

    遭遇拒錄 ，劉榮感到非常委屈 ，此后，她也去了幾趟開發區教育局，但均無功而返。后來 ，劉榮得知，乙肝病毒攜帶與乙肝是兩回事，她完全可以從事教師一職。最終，劉榮決定打一場“民告官”的官司，狀告開發區教育局。

    劉榮說，當初去日照中級人民法院遞交訴狀時，一位法官曾直言：“如果你真當了老師，我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由一個乙肝病毒攜帶者來教。”劉榮沒有因此放棄，反而更加堅定了起訴的信心。

    后經日照中級人民法院裁定，該案由東港區人民法院審理。庭審中，被告代理律師沒有提及劉榮肝功能正常這一事實，而堅稱劉榮屬于乙肝大三陽，肝臟嚴重損傷，是嚴重的乙肝患者。

    當審判長問及教育局是否有具體的法律法規要求乙肝大三陽不能從事小學教育工作時，這名律師答：“暫時沒有。”同時，他一再堅稱開發區教育局并不歧視乙肝攜帶者，甚至表示所聘老師應當德才兼備，而劉榮在誠信方面有問題。

    “ 他們說我誠信存在問題，是因為他們認為第二次體檢時 ，我找醫院做了手腳，可那一次是由他們政工科的科長陪同我去的，體檢報告我都沒見到。”劉榮告訴記者，由于對方不相信第二次體檢結果，又組織了第三次體檢，還安排兩個工作人員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還沒收了手機，“體檢結果我還是沒看到”。

    贏了官司卻輸了結果

    庭審中，劉榮將一份電話錄音提交給了法庭。錄音內容顯示，2009年8月26日，日照經濟開發區教育局政工科李業軍科長用電話通知劉榮，說：“真的是非常同情，有時同情也是代替不了政策。”劉榮問：“哦，就是現在你們已經決定因為我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不錄用我嗎？”李很明確地回答“對”。這段錄音最終被法庭采信，被告方也沒有提交證據加以反駁。

    歷經近五個月后，2010年1月22日，東港區法院作出了一審判決，認為被告日照經濟開發區教育局沒有在規定期限內，提供證據證明拒錄行為合法，依照行政訴訟法的規定，最終判決撤銷拒錄決定，責令被告重新作出具體行政行為。

    事后，原被告雙方都沒有上訴，判決正式生效。可是，判決生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時間，劉榮的教師工作依然遙遙無期。

    “官司勝訴以后，我天真地以為夢想將很快實現，可現實再次給了我一記迎頭痛擊……”劉榮說，在判決生效一周后，她曾經去找開發區教育局局長理論，得到的回答是“用人權歸人事局所有，我們沒有用人權……”

    ■感慨

    好政策來了，卻來得有點晚

    就在剛剛起訴日照經濟開發區教育局后不久，劉榮發現有孕，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時候我內心是萬般糾結，不知道該生還是不生，在丈夫的勸說下，我們沒有放棄這個小生命。”劉榮說，在懷孕初期她有過短暫的喜悅，可這份初為人母的喜悅卻未曾沖淡心中的那抹悲哀，它無時無刻不縈繞在劉榮的心頭，而隨后，挺著大肚子的劉榮，還要四處奔波，為自己維權。

    劉榮說，在那段日子里 ，她去找過當地人事局，而人事局的答復是：“招聘教師是教育局的事情，教育局接收了，我們就辦手續。”

    對于劉榮贏了官司輸了結果的尷尬處境，法院也感到無奈。曾是該案主審法官之一的王春燕告訴記者，根據法律規定 ，司法權不能干預行政權，法院只能審查行政機關的行政行為是否合法，而不能越位代替行政機構作出決定。

    劉榮的律師劉書慶也向記者表示，這個官司其實也折射了“民告官”案執行難問題，像劉榮這樣打贏官司卻改變不了現實的原告大有人在。

    如今，山東省教育廳新出臺的“教師體檢不再測乙肝”的規定，對劉榮來說，來得有些太遲了，劉榮已31歲，有家有孩子耗不起了。過去那段奔波、無奈和痛苦的日子她不想再次重復。她說，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開發區教育局能夠早日履行法院判決，還自己一個公道。

    ■隱痛

    父母望女成鳳，至今不知情

    有人說，劉榮有點“一根筋”，這些年來，為什么不去找個其他的工作？劉榮說，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可當教師卻一直是她心中的夢想，而且，這兩年一直忙著維權，后來又有了孩子，很難脫開身。而且，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一次次的抗爭，才有了如今越來越有利于乙肝及乙肝攜帶者的好消息陸續出臺。

    如今，劉榮盡管打了一場在日照乃至山東都引起了巨大反響的官司，可是，劉榮父母至今還不知道女兒的遭遇，他們甚至還以為女兒已經是一名老師了，整日都在正常上下班。這也是在接受采訪時，劉榮堅持要求用化名的一個重要原因，她害怕父母知道后為她擔心，可這個謊言，她也不知道能夠瞞到什么時候。

    “當初被拒絕錄用時 ，我就想到父母含辛茹苦地供我上學，自己寒窗苦讀二十年，終于熬到碩士研究生畢業，到頭來卻連一份工作都不能得到，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那時候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劉榮說，父母都在農村，“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每當父母打電話詢問工作如何時，我只能編造故事瞞著他們……”

    劉榮和丈夫感情很好，家中擺滿了兩人甜蜜的結婚照。但丈夫賺錢并不多，一個人支撐家庭壓力也非常大。如今，他變得沉默寡言，整天唉聲嘆氣，以前幸福溫馨的家也變得有點沉悶了。

    劉榮的婆婆身體本來就不好，經不起一點刺激，劉榮和丈夫也沒有敢把這事情告訴老人家。

    “我真擔心一旦無法隱瞞下去，老人會失望、擔心……”劉榮說，一想起馬上就要到來的春節，內心非常難受。眼圈兒紅紅的她告訴記者，每每親朋好友向她問起工作的事情，她都不知該說什么去迎合，“我只能裝出一副笑臉，心里卻痛得很……”（文/圖 記者 單俊楠）